白昼姗姗

【XS】暗涌

凌晨三点,十四岁的Squalo轻车熟路地在加富尔街的小巷里穿梭,左手提着一个装着新鲜生蚝的塑料袋,右手拎着两块用草绳串起来的法国银鳕鱼,鱼肉上滴下来水和血随着他的步伐在石砌小路上留下一连串不甚清晰的小圆点。

他刚从附近的鱼市里出来——说是鱼市,不如说是某个约定俗成的散集。码头上三三两两亮起的探灯就像鱼市每天醒来的第一次呼吸,隐约能照亮往来的匆忙人影。它在深夜睁眼,在晨光破晓时卸去满身活力,迅速归于沉寂。虽然简陋,但是胜在货品新鲜,一箱又一箱捕获没多久的紫虾、黄道蟹、鳕鱼和鲑鱼流水般从渔船上卸下,整齐漂亮地码在货摊上。凌晨三点,正是出海渔船回港的时间,但不是鱼市开市的时间,市场上忙碌的只有正在备货摆摊的流动鱼贩。

或者说只允许有鱼贩。

但是十五分钟前Squalo趁着那位秃头管理人员眯着眼睛打第三个哈欠时,从他身后的矮墙无声翻进了码头。他在货车、集装箱以及搬运工人的掩护下灵巧得像一只在屋檐上反复横跳的猫。来早了三个小时的顾客在相熟的摊位前站定,眼睛一扫,略过探出摊位的章鱼腕足和被绳链绑起以防越狱的龙虾,飞速挑了最肥的两块鳕鱼和个头最大的几个生蚝,结账装袋一气呵成,然后在尼科罗——对,他甚至眯起眼睛辨认了一下那个管理人员的别在胸口的铭牌,打第四个哈欠时沿着同样的路径翻出码头。

整个过程只花了不到五分钟,银色短发的年轻人满意地掂了一下手里的鱼块。

Squalo拐了个弯,脚下的路陡然变得狭窄不平。此时他已经将鱼市的人声鼎沸远远甩在身后,两边的建筑不再是一分钟前完整干净的模样,加盖阁楼和顶棚的违章民居(或者说危房)歪歪斜斜挤在一起,头顶电线交缠,而路灯完全罢工,一片漆黑里借着投下的一点月光,勉强能看清这个落魄街区的大致轮廓。

Squalo稳当地走在黑暗中,没有漏出半点脚步声。他精确地避开了每一块凸起的石板和丢在路中或者路边的垃圾。右拐,左边有两根突出的钢筋,两天前那个新来的邮差因为跑得太急,永远地在钢筋上留下了他一部分的裤子和内裤。直走五十米,有块松动的石板下总是藏着一窝准备袭击人的不明成分积水。然后绕过一块砸在地上半个月没有挪窝的废弃灯牌,旁边还溅开了一大摊可疑的呕吐痕迹……噢,这倒是新的。Squalo秉住呼吸把脚往回收了一点。左拐二十米上坡,路中间有一块因为维修掀开的井盖,注意右侧有两排摞起的空花盆和酒瓶,地上还躺着一些发脆干枯的账单和传单,Squalo没有照顾纸片的部分,靴子直接从这些纸片尸体上踏了过去。独居在73号的老渔夫费德里科死了之后就没人管过这些占道杂物——然后走到尽头,需要在爬升的石砌小路上继续前进大约八十米。

就是这里,Squalo在一栋一层半高的小公寓前停下脚步。这栋公寓站在整个街区地势最高的地方,看起来比沿路民居破碎的状况都要好一点,没有突出的钢筋、被殴打以致弯折的扶手,窗户完好,门也是,墙漆勉强留下一半,街头少年的涂鸦目前还没祸害到这里。开着白色小花的爬藤植物有从公寓背面生长到正门的趋势,这是两个月前他买下这栋破房子时没发生的。Xanxus告诉他这玩意是络石藤,Squalo坚持认为他一定是趁自己不注意时进行了一些百科的查,Xanxus则回敬道这是常识。

但是都无所谓,他们的兴趣止步于两三句拌嘴,没人想管白色爬山虎对房子正门容貌的影响问题。

他揉了揉鼻子,忍住一个喷嚏。这些白色小花有些太香了,随着天气的逐渐炎热它们开得跟疯了似的。Squalo伸手去推生锈的铁门,门没锁,距离他离开这栋房子只过去了不到二十分钟。

他在黑暗中无声等待了一会,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一点夏虫微弱的哼鸣。没有尾巴,Squalo在路上仔细注意过了,现在是最后的确认。蒙特塞里奥粗鲁、肮脏、贫穷,但是好在只有一条窄路可供进出,能第一时间发现是否有麻烦跟来,必要时还可以混在各色人群里悄然脱身。这儿离Squalo明面上的住所只有一街之隔,但是加富尔大街的另一边比这条散发着馊掉豆角和牛奶味的小巷好太多了:电力供应良好、街区规划合理、排水系统存在,路人一般不会毫无缘由表现出攻击倾向,同时也没有人会在你家门口的墙角方便,一切都充满了文明的气息。不过环境的恶劣尚在他们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一街之隔的距离也使得混肴某些人视听变得十分容易……最重要的是,没人会把那个趾高气昂、目中无人、挑剔又易怒的巴利安首领和贫民窟联系在一起。

斯贝尔比家隔墙有耳、巴利安总是存在那么一两双除不尽的窥视的眼睛、Xanxus自小长大的老宅更不必多说……而他们需要一个可以喘息和谋划颠覆的地方。综合来看,这是一个合适不过的安全屋。

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Squalo进屋锁上门,玄关亮着小灯。他抬眼看去,那个趾高气昂、目中无人、挑剔又易怒的巴利安首领把自己完美塞进了一个对他来说有点小的单人沙发里。

“二十分钟,”十六岁的Xanxus窝在沙发里说,语气听起来有微妙的雀跃,“告诉我这包括你下海自己捞鱼的环节。”

“十九分五十六秒,”Squalo弹了一下放在小灯旁边的沙漏纠正道,最后一粒细沙刚刚掉入沙堆,“还剩四秒,我还是赢了,”他得意地向Xanxus晃了一下手里的鳕鱼块,“今天吃什么我说了算。”

Xanxus发出了表示不满的巨大啧声,把自己从沙发里拔了出来。起身的时候他用力踢了一下矮几,震动带倒了堪堪放在桌沿的游戏手柄。Squalo没理他的臭脾气,他忙着把生蚝从塑料袋中拿出来,一个一个码在从冰箱取出的碎冰上。

一楼是一个四十平左右的客厅,有些拥挤,但勉强够用。空间被料理台分为两半,两把高脚椅紧挨着料理台摆放,Xanxus和他有时会坐着在料理台上解决一些简单的晚饭。冰箱旁的台面上有一个透明的酒柜,里面放着喝了大半的威士忌和龙舌兰、刚开封不久的白朗姆,以及一瓶麦茶。

两个相对摆放的单人沙发则占据了绝大部分的左半边空间,沙发边上原本是壁炉的地方改成了资料台,Xanxus擦了一半的枪丢在一摞文件上。

软木的背景墙上钉满了彭格列高层不同人物的照片,红线将这些照片连接起来,中心处是彭格列九代目,看起来偷拍于某个雨夜,面目和蔼的老人在一把黑伞底下抬起头。

风扇嗡嗡地转着,吹散了一点夏夜的黏腻。

只是身后的动静似乎越来越不满了。Squalo把两块银鳕鱼进行简单腌制时,听到了Xanxus在厚地毯走出踢踢踏踏的声音,他拿起玻璃杯以抗议的力度磕在矮几上,两次。随后应该是来到了资料台前……不管他,Squalo聚精会神地凝视着案板上的柠檬,想象它是八岁的贝尔,正在拿着小刀一边走一边划自己新买的车。但是没有用,Xanxus的动静还是控制不住往他的耳朵里钻……看过几遍早就作废的纸片哗啦作响,被人翻出了风雨欲来的感觉……还可以假装无事发生,Squalo用刀尖挑出几粒柠檬籽。

然后他就觉得自己听到了一点凌厉的破空声。

感觉像Xanxus正在用飞镖狠狠戳九代目的额头。

Squalo的动作停滞了大概一秒,在飞镖破空声成长为手枪上膛声之前,身体就自觉地转向冰箱,从上层取出一块已经解冻完的牛腰肉。行之有效,谁说不是呢:破空声奇异地停止了。他在心里为自己这个月来第可能是二十八次吧——反正数不清了——的妥协,翻了个白眼。

现在得意的换成了Xanxus,虽然他仍然板着一张脸。

Xanxus把飞镖随便往桌上一丢,慢吞吞绕过料理台,靠拐角找了一个舒适的角度倚着,非常不客气地挤占了一半Squalo的操作空间。

“五分熟。”他指挥道。

“三顿了,”Squalo抗议,但是还是伸手去够壁挂架上的白葡萄酒。他们不喝这个,虽然Squalo还挺喜欢的,但是Xanxus嫌弃灰皮诺轻飘飘的口感。不过它活泼的风味和特殊的白桃香气用在腌制牛肉时具有奇效。

“三顿牛肉了大少爷,再往前数你胁迫我做了四顿香煎法式小羊排。”

“还不吃里面的任何素菜,然后全丢给我。”Squalo补充道。

被指控的人置若罔闻,他不但没有半点搭把手的意思,还把空了的玻璃杯往Squalo面前一塞,“要加迷迭香。”

Squalo看着Xanxus理直气壮的脸,认命地用刀子挑了一小角柠檬,盖在对方伸过来的玻璃杯口,然后目送Xanxus带着酒柜里的半瓶龙舌兰重新晃回他的专属沙发里。

看来两块银鳕鱼需要自己解决了。

 

其实Squalo一开始是拒绝做饭的。但这是两个人的安全屋,同时这两个人是正处于最能吃阶段的青少年。严格来说这处安全屋更应该像外置书房,并且切实有在履行它的职责:整理情报、制定计划、处理所有不应该被第三人所知的麻烦。但是在Squalo将游戏手柄偷渡进房门之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发生变化——几本Xanxus常翻阅的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矮几的下层,如此自然就像它们本就该在那里;冰箱里的食材从某天开始变得丰富,连带一旁的酒柜;玄关多了一个看起来没多少实用价值的小沙漏……最后出现的是几盆新鲜的可食用香料。

事情的起因是Xanxus揪着Squalo的衣领质问为什么他的香煎小羊排里没有该有的百里香风味。

不愧是自己选的老大,Squalo骂骂咧咧地在附近的市集里跑腿半天,于是本就拥挤的窗台上塞满了薄荷、迷迭香、罗勒、柠檬香茅、紫苏和百里香。最后两盆还是Xanxus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的。那天下午Squalo看着他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的草陷入沉思,回忆了一下自己根本就为零的与植物打交道经历后,决定把这些草的死活交给命运。目前他最需要完成的事情是记住这些绿色的东西分别应该出现在哪道料理里。

原本以为在放养之下这些盆栽寿命不会超过一个礼拜,结果最见鬼的是在Xanxus的照料下,它们看起来甚至比带回来时的状态还好。不,最见鬼的是Xanxus十分自然地接过了照料这些草的活计:按时浇水、驱虫、修剪变黄的叶片,以及阻止Squalo乱薅刚掐尖的幼芽。

Squalo有些猜测,他见过九代目打理玻璃温室里花草的耐心,也知道Xanxus房间窗台有那么几盆娇贵但是明显照料良好的盆栽。

但是他谨慎地选择闭口不言。他们是首领和下属,是同盟,是理所应当的共犯,站在一起时又微妙地就像好友,不过Squalo知道有一条线仍然横亘在他和Xanxus之间,有一些更私人和深入的领域……他无法跨过,也暂时礼貌地选择不去触碰。

言归正传,秘密的安全屋。“秘密”已经意味着他们和一切外送服务(不管是不是来自巴利安内部的非义务劳动)说了再见,而在被数次突如其来的饥饿(青少年明目张胆的阴间作息负全责)袭击之后,他们深刻意识到夜宵是这个人生阶段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显然贫民窟里不会有24小时亮灯的高热量披萨店,两个人中间总得有一个人需要快速具备能够操纵简单料理的能力。

这个人选怎么看都不可能是Xanxus。

于是这段时间内Squalo忍让地学会了相当一部分也许是常见的料理,包括但不限于香煎法式小羊排、猎人烩鸡、炖牛腩、番茄辣海鲜面,以及牛肝菌奶油蘑菇汤。不过他从没有在巴利安表现出这点,毕竟他的目标是成长为剑术高超的硬汉,而不是刀法精妙的刺身主厨,所以目前为止还没做好准备听见那个一号傻子大块头列维的嘲笑。

而且Squalo也不想再次给贝尔机会让他说出妈咪这个词。

有什么办法,自己选的老大,他叹了一口气。底线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溶解然后不见,对,就像现在正在逐渐被鳕鱼块吸收的海盐和胡椒粒,Squalo忧郁地想。

银鳕鱼已经到了可以下锅的阶段,他调了小火,让鱼肉贴着锅底慢慢煎熟。然后拧开了另外一个炉子,把泡在葡萄酒中的牛腰肉夹出来丢进去。

还不忘加上一把Xanxus特别强调的迷迭香。

早些时候巴利安出了点无伤大雅的小问题。按下几只不安分的老鼠,又重新确认了一圈干部们各自的部署之后已是深夜。Xanxus拒绝了路斯利亚在小厨房赶制出来的三明治,和Squlo踩着夜色一路赶回这处破破烂烂的安全屋。只有这晚,Xanxus按下翻涌的兴奋和躁动,至少今晚他不想留在巴利安。所以他选择提溜着Squalo回到蒙特塞里奥42号。

牛排和煎鱼的香气很快蒸腾起来,充盈了一楼的整个空间。Squalo拿出一小碗融化的黄油,在关火之前浇在牛排上,再挑出蔫了的迷迭香,最后撒上一些欧芹碎。

鱼排的部分只是简单挤上了一些柠檬作为收尾。他更喜欢鱼肉本身的鲜味,虽然Xanxus会皱着眉说这玩意腥得要命并且推远它。好消息是这次他不用顾及混蛋老大的喜好,终于能来点自己想吃的,不过同时顾及两个炉子着实不是什么愉快的差事,还会让他闻起来更像腌过头的牛肉本人。

所以他们一般会通过轻松愉快(从输赢结果和执行结果的比例来看其实也没那么愉快)的赌注或游戏,来决定夜宵吃什么——并且从同一个餐盘里分食。

当然啦,这种情况仅限于发生在这个安全屋。

 

Xanxus又游荡了过来,这次他没有挤进Squalo狭窄的操作空间,而是选择在高脚椅上坐好,俨然一副等待开饭的模样。

风扇嗡嗡转着,它带来的一点凉意在刚结烹饪的屋内根本不值一提。Squalo松了松衬衫领口,把完事的夜宵往托盘上一摆:“去屋顶么?”

Xanxus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唔字,这是同意了。

不过他没有马上起身,又在椅子上赖了一会,看着Squalo端着香喷喷的托盘从料理台穿梭出来,才慢吞吞从高脚椅上下来。

Squalo率先爬上楼梯,他拉开铁门,微凉的夜风扑面而来。

好极了,要的就是这个。

天台宽敞而平坦,除了水箱旁边凸起一块半人高的方形水泥柱子。具体用途不明,但是很适合作为临时的饭桌。拜地势所赐在这儿能看清几乎一整个蒙特塞里奥。

他把托盘放在“桌上”,身后铁门响动,Xanxus终于爬了上来,并且似乎把什么东西也放到了桌上。Squalo没有回头,他在忙着去摸靠墙放着的两张露营椅。

月光朦胧地照着,这个能见度怕是能把牛排直接送到鼻孔里。Xanxus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他十分有先见之明地带上来了一根蜡烛。

蜡烛剩下短短小半截,豆大的烛光堪堪能照亮托盘和Xanxus的半个下巴。

而Squalo终于把那两把不是很好使的露营椅拉开,然后一屁股坐了进去。

“忙了一个多小时……饿死老子了。”Squalo嘟嘟囔囔说,拿过属于自己的那个餐盘。

一切都刚好,恰到好处的风、刚转过身就点起来的蜡烛、正处于最佳入口温度的夜宵(还是自己最想吃的那味)。露营椅的位置也摆得刚好,不至于拥挤但又有些微妙的亲近。两人中间大概还能侧着放进一个贝尔。

最重要的是混蛋老大今天意外地好说话。

Squalo迫不及待要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他切了一小块鳕鱼放进嘴里。完美,主厨满意地眯起眼睛。汁水充盈,肉质鲜嫩,柠檬汁恰到好处中和了腥味,又能完整衬托出鱼肉本身的鲜甜。

路斯利亚起码能打八分,不愧是老子,区区料理也不在话下。

对面的Xanxus也开动了,但是他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沉默地在摄入全能下属制作的爱心员工餐。

“味道怎么样?”Squalo也不吃了,非得从老大那里掏出一点回应才行。他目光灼灼看向Xanxus,两人眼神接触,烛光随着夜风微微闪动着。

Xanxus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不是第一次了,他想不通为什么这条笨蛋鲨鱼总是用这种——令人发痒的眼神看着自己。

纯粹而且热烈,和他的剑一样锋利的眼神。让人火大,他在心里评价。但是看过来的时候又会让人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联想,总感觉这条大白鲨会像什么犬科动物一样,把尾鳍甩得邦邦响。

Squalo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有些不满地用膝盖撞了一下Xanxus的:“喂,做饭很累好不好,给点反馈啊!”

出现了,鲨鱼的尾鳍邦邦拍在他的膝盖上。Xanxus不爽了一下,于是现切了一块牛肉进行报复。

他太了解Squalo了。只要做出不情愿的样子把肉放到嘴里,咀嚼完第一下之后面露迟疑,再停顿两秒才继续,最后缓慢地把肉咽下去。这头笨鱼就会自动把所有剧情补充完整。

Squalo确实紧张地看着Xanxus,短短几秒钟他把自己一整个烹饪流程都复盘了一遍:不是吧,感觉这次做得也还行,难道是解冻的时候出了问题?回程时间太短了以至于牛肉没有在保鲜层里待够时间……还是说应该在更早些时候就把迷迭香捞出来?明天去问问路斯利亚……等等,也可能是最后的黄油加多了……

“……”他几乎是痛苦地看着自家老大放下叉子。

该死的,到底是哪里不对?为什么Xanxus还是不说话?

Squalo忍了一下没忍住:“要不你尝尝我的。”他还在试图挽救自己的名誉。

欣赏够了大白鲨从得意到怀疑再到震惊再到紧张的表情变化,Xanxus才大发慈悲地点了一下头。

“好吧,”他含糊地说,“勉强合格。”借着喝酒的机会试图把扬起的嘴角藏在玻璃杯后面。

Squalo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但自夸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注意到Xanxus手里的龙舌兰。

原来刚才磨蹭是为了这个。哦对,失算了,应该来点冰的东西。Squalo有些懊恼,但是夜风吹得实在舒服,他拒绝立即把自己从露营椅里掏出来再下楼倒点,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摸托盘里的冰镇生蚝。

 

然后他就碰到了另一个玻璃杯。

蜡烛太暗了,直到现在Squalo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Xanxus也给他倒了一杯,并且无声放在他的手边——原来磨磨蹭蹭还干了这个。

黑暗里实在看不太清,于是他干脆直接端起来喝了一口……白朗姆兑苏打水,是他喜欢的比例,而不是Xanxus惯常喝的致死量。

打住,这个时候千万不能问,只能默默喝掉,Squalo咬着后槽牙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打住,想想糟心的事——

想想贝尔!想想列维!想想列维拿着电击枪追杀在他黄色光盘上吐口水的贝尔菲戈尔!路斯利亚还在旁边录VCR!

Xanxus用余光看到Squalo端着杯子,脸拧成一团,他立马明智地选择把所有注意力放在手中的盘子里,并且坚决地忽视耳垂传来的一点热意。

“哈哈咳咳咳咳咳——”

最终还是没忍住,笑意转化成一串蹩脚的咳嗽漏了出来。

Squalo没敢看自家老大的表情,只能装作对这个凭空出现的玻璃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好在Xanxus正在和剩下的半块牛腰肉搏斗,没有理会(或者不愿意理会)他突如其来的抽风。

杯底还有些没有搅开的糖浆,冰块在杯中咯吱咯吱沉浮,带有一点薄荷的清香。看来在短短的两分钟内,有人还顺手摘了两片窗台上的薄荷塞了进去。

希望他洗过,Squalo不抱希望地想,又接着喝了一口。

 

这顿分量不算大的夜宵很快就走到了尾声。

露营椅太矮了,Squalo窝得实在有些难受。他偏头看过去,Xanxus倒是和这把椅子相处良好,以Squalo对Xanxus的了解,他百分百处于消食的阶段。红眼睛漫无目的瞪着远处天空发呆,似乎完全没有挪窝的打算。

不如说他在任何椅子里都能坐出这种地老天荒的感觉。

Squalo从椅子里站起来,两三下爬到一旁的水箱顶上坐下。现在他比Xanxus还高了个五十公分左右,一低头就能看到对方的发旋。

这种时候可不多,Squalo多看了几眼。

本就只剩一点的蜡烛烧到头了,烛光在烛泪里扑腾了一瞬,随即沉寂下去。但是天已微微发白,现在Squalo能勉强看到Xanxus后脑勺毛刺刺的轮廓。

他们背靠着加富尔街光鲜亮丽的那一面,背后依然灯火通明,说笑声和车流声隐隐从远处飘来,在天台边缘浅浅打了个弯又坠落下去。

面前却是完全沉入死寂的蒙特里奥,贫民窟在模糊的夜里发不出一点声音。这是常态,每个夜晚都是如此往复。照明对穷人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大部分居民在天要擦黑时就会准备用睡眠敷衍过一天里剩下五分之一的时间。几户带着孩子的寡妇除外,她们则会强撑着暗淡的白炽灯,缝补到夜里十点。

蒙特塞里奥42号是一条内里还算体面的天鹅绒,隔开了这个城市想遮掩的其中一块污渍。

 

两人都没有说话。

但实际上Squalo想说很多东西,虽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比如要记得指使随便谁都行抱走窗台上那些生意盎然的小东西,虽然总部大概是不会缺的。以及今晚(或者今早)这两块银鳕鱼实在是太他妈完美了,错过完全是Xanxus的可惜。

又或者今年冬天可以带着所有人飞去汤畑泡温泉。这会是巴利安第一次除了任务以外的集体行动。但也许也等不了那么久,下个礼拜没准他们就能坐上飞往东八区的直升飞机。

不过看着Xanxus沉默的背影,话到嘴边滚了两圈又吞了回去。这样也不错,他们平时相处总是安静不下来。Squalo是拒绝负全责的,Xanxus反正双手一抱就让自己看起来事故中心没有任何关系,完全不考虑每次房子里出现拔高的分贝之前,到底是谁因为游戏输了想耍赖而一脚踹在别人扶手上。

最后总是有相当一部分概率发展成小型火并。

 

远处的天色不知不觉如潮水一样退去,露出了干净漂亮的蓝紫色。天快亮了,Squalo才惊觉他们在天台上呆了半夜。不过看起来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他又想。

“……走了。”Xanxus看着远处楼房半晌说到。贫民窟低矮的楼房在朦胧的黑暗中亲密地簇拥在一起,裸露的电线交错纵横,像一张无法挣脱的网,锢住了居民们进入尾声的梦境。

石砌的街道往东方延伸,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但这儿的隔音实在太差了。隔壁楼房的流水声、缝纫机开始运行的嗡嗡声,已经隐约能被听见,其中还夹杂这一点女人的咒骂声以及小孩的哭闹声。再过十分钟,这个街区就会完全活过来,逼仄的巷子里会挤满前往码头找工的男人和随地找乐子的辍学青少年。

一线朝阳在路的那端挣扎着探出了头——生机勃勃、充满野心,火焰一般迅速烫红了整条加富尔街。

Squalo从水箱上跳下,对Xanxus咧开一个嚣张的笑:“听说老头子有一个一百二十英亩的葡萄酒庄,今晚我想喝这个。”他紧跟着Xanxus,没注意到左手的义肢碰到了对方的手背,还在兴奋地规划晚上的庆功宴要如何展开。

“宝宝口味。”Xanxus扯了一下嘴角,Squalo没有戴手套,金属的微凉触感如实从手背传递了他。

原来是这种感觉。Xanxus若有所思,但没有挪开。而是任凭两人的手以一种微妙的距离、随着下楼的脚步、有一搭没一搭地轻靠着。

“是是,但是你也偶尔来一点嘛,首领大人这都第几瓶龙舌兰——喂!踢我干嘛!”

“很吵。”

对话声逐渐远去,Squalo最后一点微弱的抗议也被吞没在楼房的阴影中。

两个年轻人推开生锈的铁门,一前一后走下楼梯。阳光已经迫不及待追着咬到了他们的脚后跟,两人的影子斜斜向一边拉出,最后糊在一起,就像一块不分彼此的墨迹。

他们将脏餐盘一股脑丢进了水池里。回头随便喊个队员过来收拾,Squalo想,暴露也没什么,事成后是该另找一处至少更靠近巴利安品质的安全屋。这个地方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之后恐怕不会再光顾——

他抬眼看向Xanxus。这个只有16岁的暗杀部队首领已经把枪别好,他走在前面,没有回应扎在自己后脑勺上的灼热目光,只在走到玄关时停顿了一下,等Squlo最后调整胸前的巴利安队徽。

Xanxus把手搭上防盗门锁:“跟紧了。”

Squalo回以自信的嗤笑:“我什么时候落下过?”

 

——此时,距离摇篮事件发生,还剩四个小时。

 




好久没写!闪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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